夏至过去，气温日升。早晨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阵阵热浪。到住处附近散步，忽然看到路边树丛中，有一些在寂寞中生长的薄荷。说它们寂寞，是相对于那些受到人们观赏喜爱的花草而言的。

望梅止渴；雁阵惊寒。许是条件反射的缘故，看见薄荷，我从心底里顿时就涌上来一阵清凉。我从小便知道薄荷，喜欢摘取一两片叶子，撕成几片，或揉做一团，放到鼻孔下边，一股清凉之气，立即直冲脑际。任何鼻塞，一下子会被全部打通，头脑也会感觉到特别地清爽。

水是生命之源。老家的人们自古以来，就学会将植物与水相煮后饮用，口感好，且益身。在我印象里，那时农村还很贫穷。许多人家根本买不起茶叶，甚至不知道茶是什么味道。自然也就没有现在许多人都有的富贵瘾之一——茶瘾。

人们日常水分的补充，主要依靠早晚各三碗薄粥。吃中饭时再喝点没有几滴油花子的青菜冬瓜汤。若是夏天割麦耕田插秧媷草真的渴了，就赤着双脚走到河边，蹲下身，弯腰低头，用双手舀点水喝。那时候工业不发达，工厂很少，没有污染。盐城西乡纵横的河流，都是清澈见底，能看到游动的鱼和河底的水草。在家里烧水喝，白开水太寡淡，则会加些薄荷叶子，或者芦苇叶子，或者竹叶子。盛到瓷碗里的茶汤都是碧绿的，等凉了喝下去，有利于清热去火，防暑降温。不同的植物叶子，煮出来的口味也各不相同。

至于集镇上和县城里，比较热闹的影剧院和供销社门口，夏天都会有卖凉茶的。都是用大桶装满煮开冷却的薄荷加糖精水，一张桌子上，整齐地放置着几十只装满凉茶的玻璃杯，容量约为一斤左右。还都用一块块小方玻璃盖着挡灰。凉茶通常一分钱一杯。饮者不少，生意很好。喝完的空杯子，摊主会放到另一个水桶里涮涮，再继续循环使用。

除了卖凉茶的，还有卖西瓜的。就像鲁迅在《孔乙己》里说的，“做工的人，傍午傍晚散了工，每每花四文铜钱，买一碗酒，靠柜外站着，热热的喝了休息；倘肯多花一文，便可以买一碟盐煮笋，或者茴香豆，做下酒物了，如果出到十几文，那就能买一样荤菜，但这些顾客，多是短衣帮，大抵没有这样阔绰。只有穿长衫的，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，要酒要菜，慢慢地坐喝。”多数人腰里无铜，不敢充雄。实在口渴了，买杯凉茶喝，也就心满意足了。

现在，无论是在盐城市区，还是在西乡老家楼王和北龙港这两个乡镇，街面上都已看不到一个卖薄荷凉茶的摊位了。代替凉茶的是超市里名目繁多的矿泉水纯净水和茶水及果汁饮料。过去那种露天摊位上玻璃杯里的凉茶，与这些密封包装高端大气的饮用水和饮料相比，显得十分的寒酸低档。但是薄荷凉茶，作为早年故乡生活场景的一部分，已经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里了。在怀旧心绪的支配下，我无论辗转到何方，都忘不了炎热夏天里，那一杯杯淡绿色的清凉解渴的薄荷凉茶。

2023年6月23日于盐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