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几只鸭子站在草地上一动不动，偶然有的把个戴着“白帽子”的脑袋努力地抬起来，但刚抬起来一点，又“砰”地一头栽在地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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猛叔钓鸭

这两天有朋友来，请人家吃烤鸭，吃着鸭子，就想起猛叔来。

现在想来，猛叔的真名可能并不是“猛”，或许他姓孟，或者干脆应该是“萌叔”。反正，乡下人不常用大名，只能摸准那个音儿。他是我们河北老家一个出了五服的亲戚，长我一辈。爷爷带我回老家，他来接待，带着我玩过几天，也就这么点儿交集。

猛叔的绝活儿，是钓鸭子。

这么多年，见过各种各样的钓鱼高手。比如在日本的邻居中尾，娶了个上海太太，一到季节便会被老婆忽悠到海上去卖苦力。此人虽然脑筋不灵，但手脚灵活，经常能一次钓上八九根带鱼——在船上当场现杀，撒一点盐用油一煎，其美味令人终生难忘。

不过，会钓鸭子的，我认识的人中，只有猛叔一个。

还是刚刚见了猛叔，看见河边有人钓鱼，便随口问一句：“叔，你会钓鱼吗？”没等猛叔回答，有个小孩在旁边叫起来：“他会钓鸭子。”

此言一出，令我十分好奇。

然而猛叔却毫不客气把这小屁孩赶走了，面色还有些酡红，再怎么问也不肯捡这个话题。

后来才知道，猛叔钓鸭子并不是什么佳话，是被人家当贼逮过，才算为众人所知。这件事估计也有些冤枉。猛叔大概本来是钓过野鸭的，但自从乡下用了化肥农药，野鸭子就越来越少了，一不留神把馋嘴的家鸭钓了，恐怕也是有的。这样一来主人家找来，难免尴尬。

但他越是不肯说，萨却越是好奇。是啊，这鱼可以用钩钓，这鸭子又是怎么个钓法？

猛叔依然是不松口。

直到有一次，村里小孩过独木桥，我非要跟着过不可。猛叔拉不住又不敢打，情急之下许诺只要老萨听话便带我去钓鸭子。

这下子坏了，听话是听话了，却死活拖着猛叔去钓鸭，不去，就到处说猛叔不讲信用。

在北京这种地方呆惯了，不知道在河北乡下要说谁不讲信用是个很重的指责，基本就是说这人没什么活人的资格了。老萨当时虽然才八九岁，老这么在村里叫唤，也是个让猛叔很难活人的问题。

于是有一天，猛叔终于咬着后槽牙和我商量，说我带你去钓鸭子，但绝对不许跟任何人说。

那当然是答应了再说吧。

于是，黄昏就跟着猛叔出去了。河边是有一群鸭，远远的能看见但根本不肯靠过来。猛叔说就抓它们了。却不见猛叔带什么钓竿之类的东西，除了一个黑色的布口袋，几乎就是赤手空拳，连绳子也没有带一根，这怎么钓呢？

猛叔笑笑，递给我一个白纸筒子。

接过来一掂，意外的沉。仔细看去，才发现这是个用白色道林纸粘成的细长纸筒子，里面居然是个小号的秤砣，却没有钩子。

这玩意儿能钓鸭子？凭什么？

猛叔不答，在河岸边找了一片草地，便在这里开始把一个个白纸筒子丢下来，丢一个，里面放些米，在筒子口内抹了点儿什么，就继续朝前走。

我看了看，抹的是一种胶，猛叔说是鱼胶——干这个不能用普通的胶水，否则鸭子闻到“化学味”就不上当了。

鸭子……闻到？！鸭子有嗅觉吗？

嗯，我承认鸭子应该有嗅觉，人家有鼻孔的嘛

大概丢了四五个，猛叔不丢了，带我到一旁水边捉河虾。

我问他怎么不丢了。他说人不能太贪心，四五只鸭子还不够吗？

难道，每一个纸筒子都能钓上一只鸭？！

结果……

好吧，我承认后来在书中也曾看到类似的偷鸡 *** 。这是香港女作家，民国名探陈和友的女儿陈娟在长篇小说《昙花梦》中描述的。那部书中讲到一个神偷王存金，用一种类似猛叔的纸斗偷鸡。书中讲到他也是在纸斗里面涂上胶水，鸡只要一吃里面的东西，脑袋就会被粘住，戴着个纸斗鸡看不见东西会发呆，于是束手就擒。

这样的描述似是而非，有些小瞧鸡的智商

照这样去抓鸡，看着热闹，结果肯定是鸡飞蛋打。二者关键的区别是那个小秤砣。

有什么区别呢？

晚上我们到水边，还挺远呢，就听到不时响起有气无力的“砰砰”声。打了小手电来看，只见几只鸭子站在草地上一动不动，偶然有的把个戴着“白帽子”的脑袋努力地抬起来，但刚抬起来一点，又“砰”地一头栽在地上。

这些鸭子显然是贪吃白纸筒里面的谷物，被粘住了羽毛。鸭子想要挣扎，但由于纸筒子里面还有一个秤砣，所以鸭子完全无法把头重新抬起来，只好像打夯一样重复着“抬头”、“栽倒”的过程。

结果可想而知，四只鸭子被我们带了回来。

鸭子颇为肥美。然而，村里有个老祖宗奶奶第二天就把猛叔叫去了，一通的好训。我听着依稀是怪他为了给孩子——本孩子就是老萨——炫耀本事，竟然去偷鸭子。“人家河南人也不容易，养个鸭子还遇到你这号儿的。”

那几天猛叔便有些蔫头耷拉脑，直到有一天我也被爷爷训了一顿。

我挨训是因为瞎琢磨，想用和猛叔相同的招法去钓鸡。鸡倒是也戴上了“白帽子”，却不肯就范，而是用嘴巴叼，用爪子挠，最终戴着个白色围脖跑了。

“鸭子的嘴是圆的，鸡的嘴是尖的，你个傻孩子，怎么不想一想？”猛叔乐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
【完】

这张图上面的小女孩很像小女，而回想起猛叔钓鸭子的事情，再看这张照片，便忍不住叹息一声。

我要怎样做，才能让孩子对这块土地同样的魂牵梦萦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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