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北京感染新冠的从山东寻子的父亲相关文章成为热点,文章有些伤感,那个艰难的父亲,还有那个消失的儿子,后来有跟踪报道说这对父母不相信警方提供的儿子的尸体是后话。那个消失的儿子让我想起了儿时的一个人。我不知道他的名字,大家都叫他哑巴,顾名思义,他是聋哑人。
小时候我住在城市里最繁华的商业街附近,家里是当时很早的一批楼房,由于是公司建房,就建在父亲单位院子的里边,孤零零的一座赫鲁晓夫式住宅楼。出了院子,对面还是大片的平房,八十年代的大沈阳,依然是平房连片。哑巴就住在前排平房的小院里。哑巴长的不好看,皮肤有些黑,留着那个年代长长的分头,脸有些长,哑巴比我年长不少,大概十七八到二十多岁的样子,个子不算高,属于精瘦的身材,比起小学的我大了好几圈,衣服很旧,但比较整洁,夏天也穿着长裤,还有那永远不变的千层底。
每次遇到哑巴,他总是热情的咧开嘴巴微笑,露出他支楞八翘的牙齿,黑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,双手卖力的比划,想要诉说什么。就是这样的一张脸,眼神清澈而充满渴望,微笑满满的治愈力,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不理解他的意思,但我却总是情不自禁的点头,仿佛自己什么都知道了,似乎每一点点迟疑,都对不起那笑容和眼神。天哪,他真的不能说话么,为什么每次遇见他,总觉得自己才是上帝亏待的那个,一个人无法说话,却有着社交牛逼症是个什么样的存在。
他的生活比常人艰难许多,可却总让人觉得满是阳光。因为年龄上的差距,我似乎从来没有和哑巴一起玩过,也没见哑巴和其它小伙伴玩过,有的时候我们在玩piaji扑克,或者有人在下棋,哑巴会在一边静静的看,如果有人转身看到他,就会收到标志性的治愈笑容,叫他加入,哑巴则笑着摆摆手,表示我看着就好。九十年代平房拆迁改造,和平房的小伙伴们失去了联系,哑巴更是没再出现在我的记忆里。
大概十年之后的样子,在单位看门的母亲有一天说,你黑叔来了。哪个黑叔,以前对面平房的那个,我试着回忆,但完全没有印象,直到看到一张黑黑长长的脸庞。黑叔人如其名,皮肤黝黑,脸很长,小时候在平房属于很能干的一个,对我来说最深的记忆是八九十年代的时候街边摆上小板凳,黑叔及另外的几家会在路边烤起香喷喷的鸡架,配着毛豆,拌菜,啤酒,这可是老沈阳最深刻的美味回忆。每到夏季的傍晚,马路两边坐满了人,小木凳小木桌,和满街烧烤的烟火味。人说皮肤黑不显老,不过黑叔开始斑白的头发告诉我,他也开始老了。
母亲和他聊了一阵,忽然问:哑巴后来找到了么,黑叔叹着气说:十年了,上哪找啊。哑巴,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忽然在我心头荡起了朵朵涟漪,这些年从未想起过这个名字,它又有些熟悉,看着黑叔的脸庞,终于慢慢的那张藏在记忆深处的脸庞开始显现。啊,黑叔的弟弟是哑巴,他比黑叔身材小一号,比黑叔年龄小不少,没有他皮肤黑,其它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我在思索着,哑巴当时丢了?哑巴真的丢了!
我在脑海的深处拾取了很久,那些往事才隐约的有了些印象,有一天爸爸曾说过,哑巴丢了。那时黑叔和平房里的很多人,四处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,报案也没有丝毫线索,哑巴并不算我的朋友,年少无知的我没有放在心上,没多久就淡忘了。那时的中国还很乱,没什么沟通工具,更没有监控设备,总有些人会莫名的消失再无踪迹。父母曾多次提起住在楼四楼的哥哥,独自到广州打工,听说加入了黑社会,后来想回来却和家里失去了联系,父母去广州寻找结果杳无音信,十八九岁的年纪就人间蒸发。哑巴有所不同,他性格开朗,由于言语的障碍很难独自出走,更不该这么些年都没有音信。想到这里我也不知道该问黑叔些什么,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祝福。
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十五年以上,我家已经搬离了老房子,再也没有黑叔和哑巴的消息,想来黑叔也已两鬓斑白了吧,或许岁月使然,看到这篇文章,就不禁想起了失踪的哑巴,希望他能一直安好,在这些年里已经找到归家的路,希望他不再青春的脸上,依然暖意满满。